為何在人生“至難”,蘇軾卻能“圖其至遠”?
——專訪中國民族學會副會長曾明
“古之人,有犯其至難而圖其至遠者,彼獨何術也?”宋仁宗嘉祐八年(公元1063年),年僅26歲的蘇軾在《思治論》中提出疑問。蘇軾用自己起伏波折的一生給出答案:因“烏臺詩案”被貶黃州后,他寫下“天下第三行書”與千古雄文《赤壁》二賦;晚年被貶惠州、儋州,依舊樂觀曠達,留下華章無數。
在人生低谷,蘇軾如何從“至難”轉向“至遠”?歷史長河中,中華民族用什么樣的精神面對“至難”?中國民族學會副會長曾明近日接受中新社“東西問”獨家專訪,對此進行解讀。
現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:
中新社記者:蘇軾為什么在《思治論》提出“古之人,有犯其至難而圖其至遠者,彼獨何術也?”
曾明:蘇軾一生,元豐二年(1079年)遭遇“烏臺詩案”之前為前期,元豐四年(1081年)“筑室于東坡,自號東坡居士”之后為后期,中間兩年可謂大徹大悟期。他的一生,大起大落,大喜大悲,前期“桃李春風”,后期“江湖夜雨”。
《思治論》為蘇軾26歲時所作,恰好是他“桃李春風”之時。當時蘇軾出任大理寺評事簽書鳳翔府節度判官廳公事已兩年,他洞察民間疾苦、了解地方行情。在文中對當時朝政“三患”,即“財之不豐、兵之不強、吏之不擇”之弊,提出了要“課百官,安萬民,厚財貨,訓兵旅”。
在《思治論》中,蘇軾還提出了“古之人,有犯其至難而圖其至遠者,彼獨何術也”一問??梢?,“至難”和“至遠”,在蘇軾心中是辨證認識的。即世間萬事萬物,都可以由難轉易,由小變大,由弱變強。幼樹會成林,溪流終入海。他堅信只要定下心思去做,就肯定能達到目標。
四川眉山三蘇祠內的蘇東坡的雕像。張忠蘋 攝
中新社記者:蘇軾提出的哪些主張,對今日中國式現代化仍有參考之處?
曾明:《思治論》全文雖只有2000余字,卻清晰表明了蘇軾早期的一些理念。他在文中表示,執政重民生,以人民為本;安定靠制度,講規則規矩;太平須“活法”,應改革創新。
此外,《思治論》還提出“發之以勇,守之以專,達之以強”,其意為在目的明晰、規劃周詳的情況下,政策就應得到堅定不移的執行,只有這樣,事業才能獲得成功。
蘇軾一生據“活”而變,從中看到了人世間的善。他明白“功業見于變”,認為“執一而不知變,鮮不厭者”,做到了“一”與“多”,“恒”與“變”的統一。蘇軾主張漸變,而不是“突變”。蘇軾“擇先王之成法,而法其所以為法”的“通變”思想,今天依然值得借鑒。
位于四川眉山的三蘇祠。王磊 攝
在文化方面,蘇軾因“活”而新,從中發現了萬物的美。他深知“新”乃自成一家之根本,這在諸多詩文中有言?!稌鴧堑雷赢嫼蟆氛撟鳟?,說“出新意于法度之中,寄妙理于豪放之外”;《評草書》講書法,說“自出新意,不踐古人”。
蘇軾通過以文為詩、以詩為詞、以文為賦、以賦為文、以詩為文等做法,使新體更加成熟,舊體別開生面。比如《雪堂記》等均綴以騷體,《觀妙堂記》等以對話行文,呈現賦體文的特點,前、后《赤壁賦》等,打破成法以賦為論;《莊子祠堂記》等借“記”作“論”,使文章獲得更加不朽的生命力。
不拘法度,不斷創新,蘇軾對“活法”的創造實踐,對當代中國文化藝術而言,依然具有啟示。我們要創作出與時代同頻共振的文藝作品,才能真正在中國式現代化中“豐富人民精神世界”,讓世界親近中華文化,促使世界讀懂中國、讀懂中國人民、讀懂中華民族。
觀眾在中國美術館內欣賞蘇軾名作《瀟湘竹石圖》長卷。侯宇 攝